原標題：新局門路上老廠房的一段痛史

 　　進博會調休兩天，吃好晚飯出門散步，到黃浦江邊走走。徐家匯路以南的盧灣南區，近些年變化非常大。記得小時候瞿溪路再往南，還能看到農田。龍華東路只是一條曲曲彎彎的小路，江邊則有著名的江南造船廠。改變是一點一點進行的，彈街路變成柏油路，簡屋和工廠成了商品房和創意園區。直到世博會，徹底改變了這個區域的模樣。江南造船廠搬走了，老廠房成了展示館。魯班路、蒙自路、制造局路等都延伸了，龍華東路成了寬闊的通衢大道。局門路的變化就更有意思了，原來南端到鐵道路，現在鐵道路已經湮沒，局門路本該到中山南一路就結束了，卻在龍華東路以南開出一段L型的新“局門路”，先是南北向，然后轉為東西向，和蒙自路相交，延伸到魯班路。

 　　頭部次注意到這段新局門路，是因為這條路的盡頭有國際乒聯博物館，初看到“局門路”的地址時，我還以為是在中山南一路某個地方。后來查找地圖才發現，原來此處有了條新的局門路。這一帶很多年沒有走過，既然有一點空閑時間散散步，不妨就到那里看看。局門路和蒙自路本來是平行的馬路，因為新局門路的L型路線，有了個交叉口，在這里我看到一所歷史建筑：民國時代的海軍制造飛機處舊址。

 　　很難想象，這樣一座三開間門面、幾十米方圓的普通廠房，當年就是民國海軍制造水上飛機的工廠，和這座廠房相關的，是一段民國海空軍奮斗和幻滅的痛史。

 　　談海軍制造飛機處，要從它的前身：中國頭部家飛機制造廠，馬尾海軍飛機制造廠談起。海軍制造飛機處的首任主任巴玉藻是蒙古克什克騰旗人，但出生于鎮江（因其父系駐防鎮江的八旗兵）。巴玉藻1910年入英國阿姆斯壯學院學習機械工程，民國建立后轉赴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就讀航空工程學，畢業后在美國寇提司和通用飛機公司任職，1917年和同學王助、王孝豐、曾詒經等辭職回國，于1918年在福州船政局內設立飛機制造廠，名為“海軍飛機工程處”，巴玉藻任主任，中國的飛機制造業由此起步。在福建馬尾，巴玉藻牽頭設計出中國頭部家飛機：甲型一號水上飛機。1929年，赴歐洲考察回國后的巴玉藻突發急病，一開始以為是腸炎，后確認為腦部中毒，終于回天乏術，當時年未滿37歲。不少關于巴玉藻的介紹寫其為日本間諜所害，其實并無證據，巴玉藻的死因至今是個謎。當時媒體對巴玉藻闔然離世的評價是：“鐵硯空磨，多少缺憾”。

 　　巴玉藻的繼任者王助是中國近代航空事業的一位奇人。他和巴玉藻是同學，一起赴英美留學，一起回國創立中國自己的航空事業。王助還有一個光環，他是美國太平洋飛機公司（波音公司前身）聘任的頭部位航空工程師，為波音公司設計了頭部款獲得商業成功的飛機，也有人稱其為“波音之父”。波音公司在介紹王助時，用了“the first and the best”（頭部和蕞好）這樣的詞語。在王助的時代，即使在美國，航空人才也是稀缺的，當時波音公司只有王助一名工程師，他對波音公司的意義是顯而易見的。王助在杭州筧橋機場發現了優秀的實習生錢學森，1935年錢學森赴美留學，就讀于王助的母校麻省理工學院。

 　　巴玉藻和王助都是前清送出去留學，北洋政府時期回國的，在蔣介石國民政府的系統里，他們屬于邊緣人物，無論是經費的申請還是各種資源的調配，都得不到重視，上頭對他們是“防一腳”的。果然，1931年國民政府把海軍制造飛機處從福建馬尾遷往上海，并入江南造船所，獨立的經費也砍掉了。王助轉入中國航空公司任總工程師，不久入軍政部航空署擔任上校參事，1934年王助擔任中央杭州筧橋飛機制造公司監理，后來又擔任過一些其他職務，總之地位不低，但權越調越小。1949年以后王助去了臺灣，在成功大學機械系任教，相當于隱居，直到1965年病逝。

 　　現在局門路這座建筑的主持者，是巴玉藻和王助的另一位同學曾詒經。曾詒經回憶工廠從福建遷到上海時的狀況：“工廠移至上海時，飛機處已成無龍之首，若讓這些熟練工人和技術人員散掉，未免可惜。因此我個人不得不盡綿薄之力維持局面……”正是一位曾詒經的堅持，從福建馬尾起步的海軍飛機制造處在上海延續了六七年時間，研制出江鶴號、江鳳號等新型水上飛機，于1933年建造我國頭部家艦載水上偵察機，到1937年共在這座小小的廠房里研制出飛機約20架，以及12架陸上教練機。

 　　1937年抗戰爆發。區區二三十架飛機要抗擊日軍是不可能的。為保存飛機制造的一點血脈，1937年8月先移到湖北宜昌，后撤到成都，合并于中央航空委員會，蕞后改組為第8修理工廠，“海軍飛機制造處”終于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。資料顯示曾詒經于1960年去世，他留下一篇回憶錄性質的文章：《舊中國海軍馬尾船政局制造飛機的回顧》，由“舊中國”三字推斷其1949年以后應該沒有去臺灣，但他到底在那里工作？又做過些什么？居然沒有留下資料，和他的老同學、老長官巴玉藻之死一樣，成了一段懸案。

 　　了解了民國時期海軍飛機制造處的這段痛史，再來看這座老廠房，自然更有意義。如今中國的軍事實力已是今非昔比，有強大的國防，也有強大的軍隊。撫今追昔，巴玉藻、王助、曾詒經，以及他們在海軍飛機制造處多年的奮斗，也是不可磨滅的歷史。這座老廠房能夠修繕一新，并把老的徽章、文字還原出來，是對那個時代的紀念，也是對當代人的提醒和激勵。

 　　“人類競爭的工具在現代是科學知識，是那上了科學軌道的制造能力。各種科學戰斗的能力是和學術團體及設備有密切的關系；我們海軍要想將來能夠在世界上、國內外立得足，除掉趕緊走上科學的軌道，是沒有別法的”——巴玉藻

　　晚清“富二代”和局門路上的“貧兒院”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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